王府中,王家老太太慢慢揚起嘴角，緩緩說道：“你說寧兒這會到哪了？”

“聽著是說離京城不足百裏了，老太太不定明兒一早醒來就能瞧見二姑娘。聽聞二姑娘還帶了哥兒姐兒來呢。”李嬤嬤笑著端了藥,小心的餵給王老太太。

雪寧所有不知，老太太早已油盡燈枯。要不是雪寧當初留的碧仙丸，早駕鶴西去了。這會能撐到現在,也是想著能再見著她一面。

趕緊趕慢,總算到了京城。下了船，早有薛家下人和王家下人在碼頭候著。

“見過老爺太太,見過二爺，大姑娘。”薛家在京的管家上前跪倒在地，見禮道。

“見過二姑老爺、二姑太太、二爺，大姑娘。”王家之人緊隨其後,也是跪地見禮。

薛謙一闔首，道：“都起來吧。你們去回了岳父岳母大人，我明兒一早便攜妻兒登門給叩見。”王家眾人一點頭，躬身退下。

雪寧抱起寶釵，這兩個孩子頭次坐船興奮的很。不想到了中途受了些涼，這會還沒好。只得先回了薛府，休整一番，明兒一早再去探望老太太。

回到薛府，雪寧四周一瞧。竟是和她當年剛進門那會一個樣。只這會她確成了三個孩子的娘，不定再過些年便能當了奶奶。這麽想著，雪寧都覺著自個老了。

翌日一早，雪寧帶著孩子坐上馬車朝王家行去。抿著唇，心裏帶著忐忑不安。

“媽怎麽了？”一只小手握住雪寧的手指，輕聲問道。

摸摸寶釵的小腦袋，把她摟緊懷中，有這麽個貼心的小棉襖，讓她擔心都放下不少。

“媽沒事，一會咱們去了外祖家，見著外祖父外祖母要說什麽還記得麽？”

兩個孩子具是點頭，雪寧一笑，拉過薛蟠的小耳朵，“你妹妹我才不擔心，就怕你這小子一會又搗亂。”

“誒誒誒！我的親娘啊，耳朵要掉了。”薛蟠側著頭，搗鬼道。

寶釵噗呲一聲笑出來，湊到薛蟠旁，“就該讓媽揪耳朵，誰叫你老是不聽話。”說完對著薛蟠一皺鼻子。

雪寧一左一右的摟住兩個孩子，笑道：“好啦，快別鬧了，該是到外祖家了。”

立於王府門前，雪寧感慨萬千。薛謙翻身下馬，走至她身旁，“走吧，岳父岳母還有老太太定是等的久了。”

“恩，”沒走幾步，雪寧又道：“一會子你可瞧好蟠兒，別人他亂跑了。”

進了側門，行至正廳，便見王老爺，王太太還有王子騰夫婦和王子勝夫婦皆在。雪寧一家給二老磕了頭，這才欠身見過兩位哥哥嫂嫂。見完禮，便是王太太摟著雪寧大哭。少不得，雪寧也要陪著掉幾滴淚珠子。

好一會子，王太太才放過雪寧，轉而拉過寶釵和薛蟠，慈愛的說道：“這就是我那龍鳳胎的外孫外孫女吧？長得真真的好。不是還有個大哥兒麽？他人呢？”

“哦，虬兒在青山書院那邊讀書，太太也知曉，青山書院最是嚴的，這才來不了。”雪寧本也打算帶著他來見見祖母的，只這一來一回實在太遠。再個等年底長子自是來此，到時再見老太太也可。

“恩，青山書院，不錯。聽說我這外孫子年僅十二便中了秀才，還回回得了第一，更是不錯。”王老爺摸摸下巴的胡子，起身道：“咱們到書房去，這兒便留給她們吧。”話音一落，王子騰兄弟二人還有薛謙薛蟠幾人具是起身應是。

又摟著哭了一番，而後便開始閑話。還是王於氏發覺雪寧眼裏的焦急，巧笑嫣然的笑道：“妹妹是不知道哇，你去到金陵之後，老祖宗是日日念叨著你。這會子你來了，老祖宗也不知該多高興呢。”

王太太一橫眼，又慈愛的摸摸寶釵的頭，“很是，老祖宗確是想你呢。只最近老祖宗精神有些不濟，不若等用過午膳再去罷。”

一旁的王於氏一皺眉，去年起，老祖宗午膳後哪回不是在睡覺。轉念一想，遂小心的遞了個眼色給雪寧。

雪寧一笑，起身欠身道：“這麽些年沒見祖母，女兒也是想的很。按說祖母在歇息，女兒是不該打攪的。只女兒也想伺候一番祖母，也算全了我這做孫女兒的孝心。”說罷，拿帕一抹淚。

“既這麽著，你便去了。”摟著寶釵的手卻是並未放開。

“太太，女兒想帶了寶釵給祖母她老人家磕個頭。這……”雪寧心裏就奇了怪了，這麽些年過去，怎的王太太還是這般不待見她。

拉過寶釵，對著王太太一欠身，又對二位嫂子點點頭，這才朝寧松院走去。

“哼，”茶碗一扣在桌子上，王太太道：“我這一生那，二子二女。這兩個女兒呢，皆是承了我。能生養，也會生養。瞧我這二女兒是一進門就給親家生了個長子，後又生了對龍鳳胎。大女兒更不得了了，長子聰慧，元日生下姐兒，去年還生下個帶玉的哥兒。也不知別人家的女兒如何，是不是也這麽承了親娘的？”

王於氏聞言，面色一片青白。她是將門出身，與王家門當戶對。嫁進王家這麽些年，卻只生了兩個姐兒。平日裏可是受盡這婆婆的氣，三不五時的要塞個狐貍精到她院子裏。現在後院裏邊的鶯鶯燕燕，有大半是這老妖婆的功勞。

一旁的王李氏自雪寧見過禮後，便一直未吭聲。好一會，覺著時間差不多了，才道：“仁哥兒今早要吃杏仁糕，媳婦得先去給他做上。”

聞言王仁要吃，老太太也不跟二媳婦置氣了，連聲笑道：“快去，快去，可別餓著我的金孫孫。”心裏卻是想著也不知她的福氣是不是真叫兩個女兒給帶走了？不然怎的兩個女兒這麽能生，還個個帶福沾仙的，偏她的小孫子就這麽一根獨苗苗。

王於氏冷哼一聲，起來也與王太太辭別。經過王李氏邊上時，小聲說道：“不就是生了個兒子麽，這會倒是顯擺上了。”

雪寧才不管她們如何鬥，這會她正伏在老太太懷裏哭的稀裏嘩啦。好容易止住，才拉了寶釵到老太太跟前，“這是孫女的女兒，乳名寶釵。寶釵，快給曾外祖母請安。”

寶釵乖巧的跪下，清脆的叫道：“增外祖母，寶釵給您請安。”

“誒！乖孩子。”靠在床頭的老太太這會子已沒多少力氣，只能上下打量著，連連點頭，“像，真像。這孩子長得可真像你小時候。不是還有個雙生的哥兒？人呢？”

“蟠兒被他父親帶到老爺那去了，想是一會子便來。那孩子，皮的緊，我就怕他鬧了您老人家。”

“鬧點好，鬧點好，我啊，這會子就喜歡鬧的。”聲音漸漸低下去，便見剛還笑著說話的老太太這會竟又睡過去。

雪寧紅著眼抿唇憋住哽咽聲，讓一旁的小丫鬟幫著一塊扶老太太躺下。再輕輕退出門去，正巧遇見端來要的林嬤嬤，雪寧忙問道：“嬤嬤。不是說老太太興許能撐過年底，這會瞧著怎麽說不上幾句話便累成這樣？”

“姑太太竟是不知？那信可是年前寫的。”見雪寧面露驚色，忙道：“年前大雪封城，那馬牛皆是出不得城，這信自也就比以往耽擱了些。太醫說老太太難出年，老天保佑，老太太還是撐過來了。上月那回，可真就要睡過了。”一抹淚花，林嬤嬤接著說道：“好在姑太太的信來的及時，硬是叫老太太又挺了過來，為的就是見姑太太一面。”

雪寧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來，她的老祖母，為了見著她才撐到現在，這份愛沈重的叫雪寧受之有愧。吸了下鼻子，問道：“那我每半年帶過來的碧仙丸呢？老太太都有用？”

“用了，還要多虧姑太太的藥丸子，老太太這會可就靠這個撐著。”抓過雪寧的手輕拍道：“姑太太這些天，便多陪陪老太太吧。”

雪寧淚流滿面的點頭，道：“老太太剛耗了些神，正歇著呢。嬤嬤且把藥放這吧，一會我端進去伺候老太太用藥。”

“媽快別哭了，寶兒也想哭。”說著，竟真的吧嗒吧嗒掉下淚來。

“你這孩子。”雪寧抱起寶釵，輕輕哄著。驀然間，她腦中回憶起小時候哭的時候，祖母也是這麽摟著她，輕輕哄著的。想要止住的淚，怎都止不住。

薛蟠抓著薛謙的衣角，昂頭奇怪的望著父親，小聲問道：“媽和妹妹怎都哭了。”

“不許說話，咱們進去吧。”走到雪寧邊上，擡頭攬過她的肩，道：“老太太好容易見著你，你也不想一會讓她老人家見到一只兔子吧。”

聞言，雪寧抱著寶釵一塊埋到薛謙懷裏，哽咽道：“老太太沒幾日了。你不知道，老太太一直在等我。而我，竟到這會子才來。”

“既這樣，你更要笑著和老太太說說。給她老人家說說你過得如何，還有虬兒，蟠兒和寶兒。興許她老人家一高興，又好了。”沈吟少許，方沈聲道：“便是真個走了，也是笑著的。”有些個事，還是要先說上一些，以免日後逾加承受不住。

“嗚嗚……”她早知老太太早晚要先她而去，卻是不知就在眼前了。

“姑太太，老祖宗醒了，正在找您呢！”裏頭出來一穿藍衣的丫鬟，輕聲說道。

“我這便來。”抹了淚，又擦了些粉遮住紅腫的眼睛，方才端了藥進門。經過屏風之時，雪寧快速的在藥碗裏滴了幾滴藍水。

許是最疼愛的孫女餵得藥，硬是叫老太太喝出甜味來。過後，更是精神了幾分。對著薛蟠和寶釵很是稀罕了一陣才又睡過去。

連著幾日，雪寧陪著老太太談天說地。還有薛蟠這活寶時不時的逗樂，竟叫老太太越發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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